有的电影,起码要看两遍,才能咂摸出味道。
比如《追凶者也》。
这部电影是我弟弟看完以后给我推荐的,等到我看的时候他在旁边又全神贯注的跟着看了一遍,上厕所的时候要求暂停那种。
像这种不同视角叙事但又在某些节点巧妙交汇的电影,特点就是节奏快,没有废镜头。
所以第一遍看,只能知道它大概讲了一个什么故事,第二遍看,才知道它有多么好。
电影的原型故事这里我就不提了,太沉重悲壮无奈了,感兴趣的可以自己去搜,今天就只说这个电影,以及电影里的人物。
1、
猫哥被杀后,跟他发生过矛盾的宋老二被警察喊去问话。猫哥老婆指控宋老二,理由是之前宋老二跟猫哥打架喊过要找人砍死他。
警察不会因为这样的指控就逮捕宋老二,但镇上的流言却愈演愈烈。
大家扒出猫哥宋老二年轻时候为了抢女人大打出手的事,来佐证俩人积怨已深,再联想到在警察面前分辨的时候,宋老二咬出猫哥媳妇外头有相好的事——
我必须大胆推测一下:
猫哥最喜欢的女人被宋老二娶走了,于是他娶了现在的老婆,两个人搭伙过日子的成分居多。在婚姻里没有被爱滋养的女人,即便是人间清醒,她那个心也是飘着的,对爱有很多渴求的,就很容易被外头的人引诱。
这次狗咬狗式的吵架之后,猫哥老婆带着儿子走了,宋老二则决心揪出凶手自证清白。
为什么是女人走男人留?
很简单,同样的事男女所承受的重量不同。
有相好这件事,一旦被摆在明面上说,甭管真假,都意味着你在这一块儿的名声臭了,正经人不会跟你来往,不正经的人千方百计想跟你往来。
镇上的人,祖祖辈辈在这里住着的,谁家的家长里短能逃得过别人茶余饭后?
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儿子,外加一个婆婆,她怎么活?
我倒情愿她是被情郎接走了,对方愿意善待她和她的儿子,远走他乡,重新开始。
2.
猫哥死的冤枉吗?
十分制的话,他有七分冤,剩下三分怪给贪。
董小凤是来宋老二的修车铺杀宋老二的,临时找不到宋的照片,错把在那里修车的猫哥当成了宋老二。
但他提前确认过的。
是猫哥自己,为了赚一千块的修车费,假装宋老二,跟董小凤走了。
要杀人,肯定是要把人骗到隐蔽的地方,最好周边有水,方便事后清洗。
所以走到桥上的时候,董小凤说要去小便。这里猫哥跟着也去了,猫哥这时候不去,后面董肯定也会找借口喊他下去,我觉得。
下车之后,董的匕首不小心掉地上了,当时猫哥的脸色是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的。
我一直觉得人体是有一种自保机制在的,危险将要发生的时候,你隐隐会有哪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只是当时的猫哥一心一意惦记那一千块,所以自动屏蔽了外界传来的危险讯号。
这里其实导演还透露的一个关键信息是此地民风彪悍,出行带匕首之类的并不是稀罕事。
一个手无寸铁毫无防备,一个手握匕首目标明确,结局没有任何悬念。
值得一提的是,猫哥离开摩托时最后一个带着稍许善意的举动,不但宋老二破案,也算是给自己了一个交代。
3.
担心白西服被弄脏,董小凤把它脱到了摩托车上,猫哥担心西服被吹走,把他压在了橡皮筋下。
因此,当王友全偷了摩托,一路疾驰到家,那个西服以及西服里董小凤的存折和宋老二的照片,都在。
其实从董小凤作为杀手出场开始,就处处显示了他的不专业。
凤儿啊,你可是对着宋老二的照片做了将近一百个俯卧撑,竟然还能错认!
你是去杀人又不是约会你穿一身白西装干什么?好,你穿就穿罢,又随身携带着照片和存折,既暴露了受害者信息又暴露了你这个杀手的信息,让我说你什么好!
王友全偷摩托是董小凤始料未及的。
他巴不得有个现成的替罪羊出来拖一拖警察,但是呢,这个替罪羊手里又有暴露他身份的西服。
于是,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有趣了。
董小凤不但要继续杀宋老二,还得去找王友全要西服。
王友全呢,虽说是个毛贼,但特别讲诚信。
一开始,因为他骑着猫哥的摩托,被宋老二当成凶手抓,后来误会解开,他带宋老二去看西服,拿了宋老二给的钱,便答应帮他保密。
后来董小凤抓了王友全在江里灌水逼问,命悬一线,他也只有这两句——
放了我!
出来混的我不能讲!
生死存亡间,还能坚守原则,对于这样的人,我无法不敬佩,即便他是一个毛贼。
突然想起我爷爷,据说当年他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厂里工作,但是需要村里的一个证明,负责开证明的人放了话,好像是要我爷爷去求他,爷爷就说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活。后来嘛,还是顺利去了。
虽然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但是通过长辈们讲述的他一些事,心里一直敬爱他。
不好意思又扯远了。
4.
拿到西服的宋老二,脑子一转,直达真相:
老子的坟地不动,锰矿厂开不了工,锰矿厂开不了工,就断了马光兄弟和高老板的财路。杀了老子一了百了,可万万没想到,那个凶手是个憨贼,杀错了人,可怜了猫哥。
作为村长的贵哥,是串通着马光和高老板找了董小凤买凶杀人的幕后黑手之一,但是他这一番话,又不无道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脸是在光下的,而宋老二则是处在晦暗的阴影里。
我本来想说这是一个无私的坏人和一个自私的好人的对决,但转念一想,其实两个人都只是普通人,所处位置和立场不同才产生了矛盾。
想解决矛盾,最简单的就是解决制造矛盾的人。这笔赔偿,买不了你的地,那就买你的命。
不人道,但有效。
对与错,生与死,个人情感与集体利益,孰轻孰重?
集体的发展必然会牺牲个体的利益,而真正能享受到集体福利的人,又是那幸运的小部分人,需要牺牲的人,要怎样的觉悟,才甘愿被牺牲?换句话说,需要多大的利益,才愿意去交换?
从多少钱也不愿意放弃祖坟这件事,可以看出宋老二是个重情的人,他老婆当初选他没选错。
老婆不在,他情愿一个人拉扯着儿子也不肯再找。就是因为他这种轴,才能最终查出真凶。
多讽刺,他去找警察说案情,警察在修车,说这是警察的事,你莫管。但修车的宋老二又的的确确靠自己的人脉和智慧破了案,还了自己清白。
5.
老规矩,把我最喜欢的感情放到最后谈。
萍儿之所以在夜总会做陪唱,就是为了有自己的房子。董小凤要去杀人,也是为了拿到这笔钱给相好的萍儿买一套 房子,不让她再去这种地方上班。
在这么个灯红酒绿物欲横流的地方,领班和陪唱产生了感情,不是露水情缘,不是各取所需,没有算计,没有套路,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在KTV得知杀错人,董小凤被贵哥揍的时候没吭声,但是萍儿上去拦着,被贵哥踹了一脚的时候,他急了。
并且承诺自己会再杀一次宋老二。
因为越来越多的人牵扯进来,事情也变得越来越复杂,董小凤应该知道自己是凶多吉少的,走之前他这样跟萍儿交代:
什么是男人?这就是。
作为一个蹲过牢,后又在夜总会做领班的社会边缘人,他很想给自己的女人一个家,但是通过正当手段又太难,干脆铤而走险。
这固然不值得提倡。
再说,他像杀猪一样杀了猫哥,恶透了。
但是作为爱人,他对萍儿这样大大方方敢作敢当,却十分难得。
最后的最后,他骑着摩托从白天走到黑夜,去见萍儿。这时候萍儿已经被警方控制了。她在电话里问:你在哪儿呢凤儿。
这里我倾向于她被胁迫着不得不问的,并不是她为了自保出卖了他,因为紧接着她就挣脱了警察冲出来:
他看到她被抓,捂嘴,粗暴的对待,立刻就疯了:
在这种自身难保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的要护着他的女人。那我觉得萍儿作为一个女人,能被一个男人这样的疼惜着,真的是不枉费了。
再来说说王友全。
他偷了摩托之后,首先干啥了?带着女友杨淑华兜风去了。
后来两个人在天台那啥,图我就不放了,主要那个图我做好以后,得马赛克一下才能放出来,不然涉黄,但是马赛克完感觉更说不清了……算了。
杨淑华:你要真的想出去我也不拦你,但是你半年没有工作,还有没有钱?
王友全:有,有。
他要有钱他会想着偷摩托卖钱?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他不能怂。
后面知道警察来抓自己以后,他慌了,才连忙来找女友拿钱跑路,他没杀人为啥慌呢?主要是之前进去过,有案底,不想再跟警察打照面。
在王友全之前,宋老二已经来找过杨淑华了,告诉他王友全是杀人犯,但即便如此,这个单纯痴情的女孩子还是取了钱,到车站送男友,只是临别时委委屈屈地问:
我跟你在一起这一年多,你有没有真心爱过我?
潜台词:你要是爱我,为什么这么大的事瞒着我?但是这里王全友自己也还一头雾水,何况偷东西到底是不光彩的,所以他不肯说。
这句绝对是实话,我爱你,因为你信我爱我,所以我更爱你。
杨淑华在得到肯定地答复后,电话里跟男友说了宋老二的事,王全友决定回来,把误会解开。
这里王友全是一边吃面一边打电话,杨淑华则是一边喂他吃小吃一边交代他和人家好好说。
这种你走她给你盘缠,你留她陪你共担的女朋友,谁不爱?
我想,真正的爱情一定是双向的奔赴,前期单方面追逐和付出是诚意的体现,但如果两个人决定在一起,想这段关系体验好,时效长,对双方的品格和精神力量都是一种考验。
要坦诚,要坚定,要珍惜,更要一心一意。
否则,就是一次一次的虚空。
其实,不管是敏感的人还是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到对方是真心的还是真心的套路。
我见过一些自诩深情的男人,同时追逐多个异性,看起来各个都是真心的,在这种爱与被爱的虚荣中得到极大的满足。但同时又得小心提防着,怕万一她们相互知道后,无法收场。
这种猥琐又可怜的做派,也不过是暴露了内心的虚弱。
人不行还贪婪,真的就只能靠哄骗和套路获取性资源或者女伴。
但生如长河,谁经得住日复一日的冲刷?你是什么,终究是什么。
不过呢,我自己倒是打心里欣赏那些渣的坦荡浪出火花的实力与魅力并存的人类,他/她们有的是心甘情愿的裙下之臣。
我内心清楚该收尾了,但既然都写到这里了,也不在乎再多啰嗦几句,把想说的话说尽才好。
影片中的结尾我非常喜欢:翻车后的宋老二,脖子上打着固定器,也要拉着勇哥去王友全家送猪。
这头猪是当初在王友全家抢的,宋老二当时觉得王是杀人犯,而猫哥的老婆带着儿子跑了,留下一个老母亲寻死觅活的,所以他抢了猪,卖了钱,拿给猫哥老娘。
抢猪这事儿勇哥是不同意的,觉得这事儿整不得,何必去欺负一个老人家?宋老二轴啊,他觉得这样才公平,非做不可。
回去的路上,勇哥气的下了车。宋老二喊了几次他也不上。宋就一踩油门,跑了。
两个人都用实际行动表明了态度。
所以影片最后,喊勇哥开车去还猪,也是宋老二在服软和表达歉意。
对了,当时卖完猪,宋老二看着关在笼子里的猪,还把笼外的菜叶子递进去给猪吃。
这片土地上的人啊,彪悍粗粝,但又真诚勇敢,世故中透着淳朴,机灵中藏着道义,总而言之,有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