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死热爱物质,欲与披肩同眠,这样的章小蕙,张扬奇特、承受诋毁,却不失为一个传奇。
——遇言姐
读
章小蕙的公众号发文,遇言姐才知道近些年来,章小蕙长居上海,公寓对着黄浦江,疫情期间也没有离开,跟大家一起足不出户。
她的公众号经营得不错,常有大品牌的广告邀约,看来是不打算回到香港了。
放在30年前,谁能想到这朵香江最美艳、最奢靡的玫瑰会转战内地,开到荼蘼犹未了,迎来事业第二春。
▲朋友听闻章小蕙的公众号反响良好,全是正面的声音时,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因为港媒一向对她刻薄
“你们以为我完了?还早着呢。”
张爱玲小说《倾城之恋》里白流苏的这句名言,放在章小蕙身上,很是适用。
不同的是,白流苏翻盘靠的是与一个男人的虚与委蛇,章小蕙则是将物质女郎的体验拿出来变现。
别的时尚博主难免给人现学现卖,在营业的感觉,到了章小蕙这里,50年的时尚经娓娓道来,一腔热血到老未冷,是矢志不渝的真爱。
章小蕙下个月就满59岁了。
依然嗜衣如命,依然狂爱珠宝、鞋子、香水、糖果、蛋糕,一切绝美奢华让女人欲罢不能的致命诱惑。
她死心塌地躺在物质堆砌起来的玉垒浮云中,永不言返,矢志不渝。
无论外界怎么讥讽,她都理直气壮认为,买衣服的钱花得值。
59岁的阿姨,说起Crinoline Dress蛋糕裙,她的用词是:
“一眼望去,只想先拥有再说,让我痴迷一辈子。”
说到Prada,她放下狠话:“白衬衫,牛仔裤,配上一只Galleria不扣垮肩,一百年后我也还是这样子。”
从一而终的物质女郎也是不多见的。
一般来说,20来岁是物质欲最旺盛的时期,之后,随着经验值增加以及俗事费神,人生的关注点会转向别的地方。
比如遇言姐,常常是网购的衣服寄来,包裹杵在玄关几个星期,天天出门跨过去,也没有兴致拆箱。
而章小蕙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恋物女郎,是真的将全部生命投入到物质享受的人。
一句
“饭可以不吃,衫不能不买”,铁血丹心、豪气干云。
她形容Oxblood:“至玄的暗红,比酒红较少紫,多点深棕,似深樱桃,让我想到中国陶瓷牛血釉,日本万年笔大漆透朱低调。”
她形容迪奥的“月雪”:“富士山上樱花风中飞扬,在光线中色泽多重折射,是最荡气回肠的眼影盘。”
她形容白先勇先生:“洗水玫瑰红衬衫,外罩艳枣红单襟毛衣、碳灰西裤,半坐半斜挨在椅子里,讲白石词。”
与单纯的消费主义不同,她有着鲜明的个人标记,倾注了实打实的爱恋。
脂批《红楼梦》中,脂砚斋谈贾府陈设,“半旧”二字最为有神,可知绫罗绸缎与富贵人家不过日常用度。
章小蕙的很多随身小物已经用得很旧,她是真的把奢侈品当作生活日常在用。
一只折叠式吹风机用了21年。
一款Artisan & Artist化妆包用了30年。
一只Prada托特包,装过尿布,装过Walkman,装过剧本,再后来是Ipad和Kindle。
拿着90年代的Fendi刺绣包去店里修补,连旗舰店店长都一头雾水不认得。
磨出褶皱的80年代LV,她说老款日用品包容量大,比现今款式颜色好又实用。
谈起九零年代的老式红底鞋,满腔柔情不舍,比谈起前男友都缱绻意难忘。
从20几岁到50几岁,一直用同款玳瑁发夹。从少女到中年,发型不变,衣品不变,不留长指甲不用甲胶,坚持涂传统的指甲油,仍然喜欢背90年代的Prada配牛仔裤。
不管外界流行什么,她自有自己的一套。
也因此,那些在章小蕙离婚破产后,被港媒视为蛇蝎的买买买,却有不少内地女性愿意为她一路真金白银趟出来的剁手经买单。
毕竟,要说资深物质女郎,谁比得过章小蕙呢。
菲比·费洛还在做设计师助理之时,章小蕙就曾买下她一整季的设计。
LV在内地还没开门店的时候,她已经用遍了每一代滚轮箱。
当祖玛珑还在老家厨房里用平底锅熬面霜时,章小蕙是这个家庭作坊最早的十名顾客之一。
Manolo Blahnik凭借《欲望都市》火遍全球,这鞋子章小蕙在40年前已拥有300双。
15岁开始用手背试色减压,记下时尚杂志上所有色号,玩遍小众品牌,是海蓝之谜的第一代客户。
每一款品牌故事的前世今生她都能娓娓道来。
说到Gucci,她信口提起80年代置下的竹节包,雾面哑光黑色猪皮,弯曲竹手柄竹扣环,保存到今天完好无损。
说到Prada Galleria,她感慨这是40年前旧物的复刻,裸粉、米白、树绿,自己集齐了Prada最美的年代。
说起当年爱马仕尚没摆出一副奇货可居的姿态——
“想到喜欢的Birkin颜色用料组合,打电话到巴黎订购,只需要三个月而已。现成的更只要7天时间便空运到手。”
▲这只Prada黄丝绒,章小蕙从1998年用到现在
伊人自言:从小跟随母亲在绫罗绸缎中长大,小学六年级时已经逛腻了连卡佛,几十年的时尚杂志分门别类收纳,功力碾压任何一位内地时尚杂志编辑。
章小姐订购华伦天奴时,多少人刚脱下的确良,尚不知连卡佛是哪座庙。
当然,这也怪不得他们,实在是曾经,咱们跟外界是断裂的。
章小蕙11岁便是香奈儿的客户,彼时是1974年,咱们这边是啥情况就不用说了吧。
时尚这个概念,内地是在90年代后期才有的。
堪比时尚教母的功力,即便在奢侈品牌对于中国人已经不再神秘的如今,章小蕙随口一提的单品仍然能让女人们津津乐道。
2006年,章小蕙在采访中谈到自己有一款玫瑰香水,电梯里、飞机上,总有路人闻香而来,称赞示好。
之后,网上在一片热议中终于扒出这款香水是祖马珑的Red Rose。
带货能力如此强,可惜早生30年。
生于1963年的章小蕙是上个世纪的白富美。
从小被男生围得团团转,周末分身不暇,选谁去约会是最大困扰,常常让人等上几个钟头。
她有着旧式的三观审美,也有着旧式的生活情趣。
3000元一支的戴森网红吹风机,章小蕙犹嫌不体面,说好像是原始人手里抡的大锤,吹完头发会膀子疼,又思及母亲一辈子没有自己动手洗过头,全是陪嫁丫鬟帮忙。
章小蕙的母亲是典型的贵妇人,至要紧的大事是定做各季时装。
长旗袍配同色短外套,剩下的布料做成手袋。上海来的裁缝考究时髦,戴着猫眼黑框平光镜。
母亲试衣的时候,幼年的章小蕙坐在堆积如山的欧洲进口面料上等待。
那是1960年代,夹着印花金线的真丝雪纺,流水般细滑,那是她对“高级”最早的记忆。
12岁第一次读美版《Vogue》,如痴如醉,品味直接从12岁跳到30岁。买下的第一件时装是老佛爷设计的斜纹软呢半褶裙。
15岁时,又爱上了意大利Borsalino连衣裙,配德国Ettenne Aigener直筒长靴。
章小蕙中学就读于教会女校,放学后召唤司机载去电影院。
看《热铁皮屋顶上的猫》,别人看伊丽莎白·泰勒和保罗·纽曼调情,她只记得泰勒手上拎的那只条纹包包。
最喜欢的电影是《情迷高跟鞋》,从此对高跟鞋一发不可收拾。
18岁开始定期逛古董市场,喜欢老矿枕头切割的钻石,爪子不能刮皮肤勾衣服。
本科在多伦多大学主修美术史,辅修哲学和英国文学。大一已看遍伊迪丝·华顿的所有作品。
这位《纯真年代》的作者出身纽约上层家庭,在麻省拥有庄园,热衷文学、绘画与音乐。
在章小蕙的公号推送中,尼克· 佩恩、易卜生信手拈来,从学生时代就喜欢背莎翁的十四行诗,说到《纽约时报》和《金融时报》的周末版做得最好看,与下午茶甚搭。
之后又去纽约读时装买卖和博物馆管理硕士。
那时的她,喜欢用Zoran的一字米色羊绒毛衣,搭配淡香槟色厚丝缎绑绳睡衣宽裤,买衫花掉整月零用钱。
她的事业理想也是白富美式的——
穿着拉尔夫·劳伦在博物馆工作,放大镜的链子是小香的仿古款。
不管所赚几何,只要姿态高级。
24岁之前,章小蕙的四季全是春天。
1987年,24的章小蕙遇见比自己大10岁的钟镇涛。
章小蕙的同学林珊珊说:“钟镇涛是一见钟情,如果你见过章小蕙年轻时的样子,你就可以理解他了。”
在多伦多办电视台的章父说:“现在让你念书你年纪轻轻要结婚,更何况你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终有一天会后悔的。”
章小蕙则说:“假如当时听了爸爸的话,我的一生便要改写了。”
资深娱记查小欣回忆初次见到小两口,问钟镇涛提供什么样的生活给章小蕙。
章小蕙边吃巧克力蛋糕边说:“杂志费一万、糖果费一万、零用钱一万,共三万元一个月。”
钟镇涛又添加一句:“置装用我的附属卡,买几多都可以。”
章小蕙闻言,开心得大笑,又叫块蛋糕,全然不怕胖。
将杂志费和糖果费单独拿出计算,还真有些稀奇。
是的,除了时装之外,章小蕙还爱吃。
她至今随身携带利宾纳,能得利黑加仑子软糖。
自言最爱意大利餐,可以坐吃一个下午。
头盘鲜软莫扎里拉奶酪,拌番茄香叶初榨橄榄油,炸鱿鱼圈,烤朝鲜蓟,第二道自制细面条配黑松露蘑菇,主菜是烤T骨牛排,甜食是冰泡黑樱桃。
2004年,章小蕙拮据到要分期付款儿子学费的地步,仍然不忘去高级酒店买一块22元的蛋糕。
章小蕙的婚姻,应了父亲的话。
最初的惊艳总有祛魅的一天,当所有的可爱都变成了可恶,天作之合终成怨偶。
曾经发誓金屋藏娇的钟镇涛四处抱怨章小蕙拖垮自己——
把护肤品从一瓶倒到另外一瓶,把许多鞋放在地上研究,睡觉都不忘买衫,做梦时还在大叫:“So Beautiful!So Beautiful!”
钟镇涛口气颇为恼火,女人们读到不觉莞尔。
说到底,章小蕙还是嫁错了人。
多年后,徐濠萦被指无度,陈奕迅大方回应:“买衣服能花多少钱呢?我赚钱就是给她花的,只要老婆开心就好啦。”
香港媒体一向势利,拜高踩低、杀人诛心,同样是花夫家的钱,徐子淇是旺夫长相的千亿新抱,章小惠是害老公破产的败家女。
在香港遭交詈聚唾的她,在内地却有不少支持者,起码,也是对她持有同情态度。
这么说来,倒是内地的舆论包容得多。
一个将物欲发扬到极致的女人身上,多少寄托着大家内心深处所思所想,所以希望她活得精彩、潇洒,甚至逆风翻盘。
另一方面,章小蕙又是时尚中特别的存在。
别人瘦成皮包骨,她丰润如水蜜桃。
别人穿低腰露脐,她穿斜裁雪纺裙。
40年不变的黑色长卷发,不留刘海,不染发色,要么结成辫子垂在一侧,要么干脆梳成一枚发髻。
她的唇膏永远是豆沙色、旧玫瑰色,抑或是带点灰的藕荷色。
珠光、大红,或者黏黏的唇蜜从未出现在伊人脸上。
章小蕙的美,美在笃定不争,美在胜券在握。
章小蕙的东西都保存得很好。
20年前的吹风机干干净净,20年前的包旧了但是不脏。
她用完眼影盘一定会用棉片擦干净粘在小镜子上的飞粉,因为难以忍受邋遢。
她仍然使用印烫金姓名缩写的私人稿纸,写好后交给编辑打字上传,稿纸左上角的玫瑰还是二十年前那一朵。
她说精致无关金钱,而是一种个人修养,是执着的习惯原则,是自己的理所当然。
离婚负债最窘迫的时候,儿子的学费要分期付款。没有积蓄也没有资产,她就用稿费支付菲佣和司机的薪酬,不忘给自己买一块星级酒店的蛋糕,宁愿自力更生也要维持体面的生活。
有时真觉得章小蕙好像苗若兰,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世道纷乱,大战当前,伊人不忘带上她的白铜小火炉、白玉小香炉,指点丫鬟错点了一盘素馨香。
这样的一个女人,写出来的时尚经淡淡的,不夸张、不献媚,有种介绍老朋友的了然。
经历了早年的优渥,中年的混乱和不堪,59岁的章小蕙仍然笃定,走在街上总有男生搭讪。
关于开公众号,章小蕙说,自己是与科技无缘的洞穴人,起初搞不懂而且内心很抗拒:“不不不,我不属于这数据时代。”
后来下狠心推自己入场,没想到居然做得蛮不错。
少女时代就在使用的品牌一个个找上门来合作,被她笑称,自己以前在它们那花了太多钱,现在品牌pay back的时间到了。
章小蕙的中文书写有困难,英文是她的母语,写中文要在脑子里英翻中。
此外,她之前只有写专栏的经验,超过500个字就无以为继。
现在的她写文案兢兢业业,写不完打个盹,凌晨五点就又起身接着写。
伊人自言,从90年代开始写专栏,到如今的公众号,一笔一字都是自己写。
有人提议团队作业以加大产量,章小蕙不肯,她说即便是广告也要有感而发。因为一个月只写三四篇稿,推掉的合作比答应的还多。
曾经,有杂志采访章小蕙,问:“你觉得自己是一个有强烈欲望的女人么?”
她老实回答:“我只是对服装有强烈的欲望。”
记者又问:“如果让你以美丽为代价换取一样东西,那会是什么?”
佳人大笑道:“不换,还是美丽比较重要。”
见过章小蕙的人说,她语气轻柔,目光如水,没有传言中的高傲怠慢,也没有落魄潦倒的风尘相,始终言语得体,仪态端方。
章小蕙说,自己是一个拜衣服、拜爱情,中意吃喝玩乐的人。没有资产,没有积蓄,一直都是穷风流,饿快活。
最令她难受的是破产那年,大宅中的物品面临被变卖,当时她哭了:
“物质世界给了我很大的安全感,现在,我要与它们分割了。”
章小蕙早生了30年,年轻时没赶上网红与KOL的红利,好在终究抓到了流量时代的尾巴。
靠着这一点,已经能够把自己养得不错。
离婚破产时,章小蕙在访谈节目里被问到:“发生了这么大件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跳楼自杀?”
章小蕙惊讶地回答:“为何要跳楼,不会痛的吗?如果你遇到了很多挫折,不开心那就吃一餐饱的,睡一觉好的,第二天好好奋斗就是了。”
如今看来,努力工作的她,真是求仁得仁。
对于公众号上的00后读者,章小蕙意外地有了责任感。
“我不希望她们花太多钱来满足物质欲,我希望她们的满足来自对美的欣赏。”章小蕙说。
她打算在遗嘱中写上限量版的物品要留给谁,哪些要捐给博物馆。
她甚至替自己选好了墓地,上下两层可以放两具棺椁。一层用来放自己,一层留给她的各色克什米尔羊毛披肩。
抵死热爱物质,欲与披肩同眠,这样的章小蕙,张扬奇特、承受诋毁,却不失为一个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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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小蕙钟镇涛杂志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