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奇悬案,对人们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哪怕几十年过去,依然能引爆舆论。
前几天,「南大碎尸案」就突然上了热搜。
网传,逃匿了26年的犯罪嫌疑人终于被找到。
一时间,网友沸腾。
可没过多久,反转来了——此消息被警方证实为谣言。
连受害者家属也被迫接受采访,澄清事实。
无底线地造谣让人愤怒,引发了网友们的疯狂吐槽。
而与大众的热议形成对比的,是受害者家属的筋疲力竭。
一句「不想被打扰」的背后,是多年来难以言说的心酸。
而受害者的姐姐更是被此次谣言影响,导致抑郁症复发。
实际上,二十多年来,针对南大碎尸案的造谣、消费从未停止。
而在居心叵测的造谣者,不负责任的媒体,跟风的吃瓜群众之外。
这次事件也让我们看到了一个被忽略已久的群体——受害者家属。
南大碎尸案,想必大家早已有所耳闻。
1996年1月19日,南京大学成人教育学院女学生刁爱青,在校期间被残忍杀害并分尸。
坊间流传着对此案细节的骇人描述:
凶手为掩埋犯罪痕迹,煮熟尸体,分尸两千块,多处抛尸……
犯罪手法狠辣,案情惊悚离奇,在当时就已经轰动全国。
碎尸案,本就是侦破难度极高的案件。
《法医秦明》中的碎尸案,因遗体不完整,人体组织被损坏,导致各种重要线索证据丢失。
处理此类案件尸体,对于专业法医来讲也是极大挑战。
而南大碎尸案,因年代久远,更是加剧了破获难度。
90年代天眼还未普及,DNA筛查技术也不成熟。
加上受害者刁爱青人际关系并不复杂,嫌疑人排查均未有重大发现。
导致此案调查一度陷入停滞,逐渐成为悬案。
另外,此案的具体真实细节如今已很难考究。
原因就是经过26年的发酵,这个案子早已经被镀上了太过浓重的玄幻色彩。
亲人惨死,给家属带去的伤痛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旁人提及南大碎尸案,只是个案件代称。
但对家属来讲,每次面对「南大」「碎尸」等字眼,都等于是在面对亲人是如何惨死的痛苦记忆。
刁爱青的姐姐因案件情绪崩溃,患上抑郁症。
随后更是悲伤过度导致流产,为此留下了终身隐疾。
父母成日以泪洗面,「家里的生活都乱了」,再无昔日欢声笑语。
但作为受害者家属的无奈远远不止如此。
案件虽被悬起,但因为情节离奇,推理爱好者们对于案情的讨论层出不穷。
网络时代来临后,天涯论坛上出现了一条关于南大碎尸案的分析帖。
此贴再次将这一悬案推到风口浪尖。
接下来,越来越多人因网络效应加入推理大军。
受害者家属也因此一次次被打扰。
甚至有部分疯狂的网友,为了获取新的案情细节,冒充警方去往刁爱青家中采访。
随后更是有多家媒体蜂拥而至,旧事重提,将伤疤再次揭开。
《我们与恶的距离》中,就多次提到受害人家属的采访问题。
很多受害人家属抗拒接受采访,不想被打扰。
不仅是因为越来越多的细节被爆出,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个人隐私信息失守。
一旦开始,就永无宁日。
还因为,如果报道内容偏颇,受害者家属也要为此付出沉重代价。
报道滋生出的各种网络言论,无法被管理控制。
对心理状态脆弱的受害者家属而言,恶意攻击无疑是雪上加霜。
剧中的一位母亲,便因媒体报道偏颇,不堪网络攻击,带着儿子跳河自杀。
随后媒体再次去采访去世母亲的家属,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而刁爱青家人们的采访内容,也曾被加之主观臆测发表。
不顾信息前后矛盾,解读方向千奇百怪。
每一次再加工,都让原始资料变得愈发模糊,细节早已失真。
这也为日后各类纷起的谣言埋下了隐患。
至今还有网友以为这个案子已经破获,或是将实发案件与以此为原型的虚构恐怖小说混淆。
刁爱青的家属被迫多次出面,对这些不负责任的杜撰辟谣。
比如揣测受害人的私生活作风混乱,怀疑其与社会青年或文艺作家有染。
将受害者死因归结于桃色纠纷,颇有荡妇羞辱的意味。
对逝者的侮辱已经造成对其家属的诛心。
而直接针对刁爱青家人的各种恶意推断,更是让人心寒。
案件悬而未决多年,已经消耗了家属太多的精力,如今还要应对各种「多年后上诉目的不纯」的莫名指责。
但刁爱青的家人表示理解,并感谢网友对此案的关注。
最简单的期盼,只有希望关注者们不要仅凭臆断就出言伤人:
「尽量不要去说那些伤害别人的话,希望不要在原有的伤口上撒盐了。」
恶意揣测和造谣的乱象,不仅混淆信息,模糊重点,还是二次伤害。
就像这次网传凶手已经落网的假消息出现。
各方紧急联系受害者家属,突然打扰之后也再次让刁家希望落空。
每一次对死者的消费,对于大众来讲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对于受害者家属来说,是勾起一次次对亲人离世的崩溃回忆。
《一落千丈:波音大调查》中,失事遇难者女孩的父亲为了追求真相,需要参与庭审和接受采访。
对他来说,这些都是巨大的煎熬。
因为他要不停地回忆不幸,反复讲述自己人生中最大的痛苦。
其实,受害者家属容易面临严重的心理问题。
且接受过程要比大众想象中更加漫长。
重大案件发生时,人们通常只聚焦于案件本身讨论。
受害者家属收到的同情也大多是片刻安慰。
但关注度褪去后,失去挚爱的痛苦与长久的挣扎折磨不为外界所知。
相关心理研究表明,得知噩耗初期,受害者家属会出现回避、压抑、否认等状态。
这出自一种人在应对巨大痛苦时的潜意识自我保护策略。
而后情绪沉淀,慢慢接受事实时,痛苦感激增。
甚至会引发相关的生理排斥反应。
就像刁爱青的姐姐因为悲伤过度而失去了自己孩子。
此后就是长久并且极其艰难的接受过程。
很多受难者家属被巨大的悲伤钉在原地,生活不能继续。
马航MH370失联事件已经发生八年,相关调查组已经解散。
但很多受难者家属的自发寻找仍未结束。
受难者家属的时间仿佛跟杳无音信的亲人们一起,被按了暂停键。
在《我们与恶的距离》中,不能接受儿子已经遇难的乔安,也将自己停留在了案发那年。
她在儿子遇难后,一直不敢进入儿子生前的房间。
而受害者家属的人生轨迹,也会因受到亲人离去的打击而改变。
就像乔安的性情,对比之前变得易怒、狂躁、冷漠,同时经常酗酒。
生活家庭一团糟,与女儿渐行渐远,跟丈夫处在离婚边缘。
曾经的工作伙伴说非常想念以前那个有幽默感,刀子嘴豆腐心的乔安。
但只有乔安知道,曾经的自己已经跟孩子一起死去了。
而同时容易被忽略的,还有受害者家属严重的心理应激症状。
有时连家属自己都难以察觉。
因为案发时间在母亲节前一天,而乔安所在的新闻台需要跟进母亲节的相关消息。
每一次不经意地提及,都像残忍的提醒,令乔安下意识烦躁地回避。
又因儿子被害地点在电影院,从此,电影院对于乔安而言成了地狱一样的存在。
为了心理治疗,乔安在丈夫的陪同下尝试去面对。
但来到电影院后,她坐立难安,最终崩溃。
伤痛从来没有过去。
选择原谅,选择放下,生活才可以继续前进。
我们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放下谈何容易?
《密阳》中全度妍饰演的母亲,为了走出丧子之痛,尝试过拥抱信仰。
她做祷告,去教堂,奉献出一颗虔诚的心。
可是,当她直面杀死儿子的凶手,鼓足所有勇气对他说自己选择原谅时。
竟然得到对方轻飘飘的一句:上帝已经谅解了我。
那时,她意识到,有些事是永远无法释怀的,甚至宽恕本身就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同样,《阿米什的恩典》中,女儿在枪击案中遇难,父母因此饱受仇恨的折磨。
原谅凶手,深觉对不起女儿。
但继续仇恨,也是折磨自己。
在这样的困境中自我撕扯,只不过是他们的日常。
而每件悲剧的发酵过程,以及后续带来的问题远比预料中复杂,也让受害者家属不堪重负。
甚至,舆论对于完美受害者的偏执,也会转移到受害者家属身上。
家属发声,被质疑博关注;
沉湎悲伤,被说不够坚强;
重拾生活,又被抨击遗忘得太快。
去年,湖南操场埋尸案被改编成电影的消息传出。
受害人家属不想被改编歪曲案件细节,对此表示强烈反对。
却遭部分网友质疑:「都发生了,为什么不能拿出来警示大家。」
可案件不是能简单被剥离出来的物品。
它始终与一个甚至几个家庭的无奈与伤痛紧紧联系在一起。
不愿接受改编演绎,当然是人之常情。我们没有要求的资格,指责更是冷漠。
作为离灾难中心最近的人,受难者家属余生几乎都将处在余震之中。
终身于旁人不可想象的巨大情感创伤中艰难度日。
信口胡诌的故事,只会带来二次伤害。
就像关于南大碎尸案进展的每一则谣言,都是在将家属的希望高高举起,再重重摔碎。
时间流逝,不代表伤害也随之消散。
悬案未决,真相杳杳,悲伤无法分担,观者能做的事本就少之又少。
默默支持,谨慎发言,让家属们拥有片刻安宁,是最基本的尊重。
死者已矣,生者还需要继续生活。
克制打扰,未尝不是一种关怀。
姐姐刁爱青碎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