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人民的名义》在湖南卫视播出之后,就以石破天惊之势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一时间,心怀宇宙孙连城,爱学外语陈清泉,世界臣服祁同伟,冰清玉洁高小琴,成了全民热议的话题。
据统计,该剧开播当日,收看人数(包含网络平台在内)就突破了3.5亿人次,相关话题也被讨论了21万余次,其中,话题阅读量更是高达7800多万余次。
原以为该剧刚开播就呈现出爆款迹象,是一件让人值得期待的事情,没想到这样的盛况却让湖南电视台遭到了一些“大鱼”的施压。
先是鸣谢单位要求下架自己的名字,说上面的领导很是恼火,之后编剧周梅森又接到了一个恐吓电话。
“后来有人给我打电话叫我小心一点,说你过马路的时候别碰上车祸。”
周梅森既然敢写这么“大胆”的剧本,自然是得到了最高人民检察院、中央军委后勤保障部的支持,而他创作这部剧的意义,就是想以文艺作品的形式凝聚人心。
然而,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部主旋律的反腐大剧,起初却没有人愿意投资,也没有演员敢演,即便后来通过了审查,但是首播后再也没有重播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接下来,我们就来聊一聊《人民的名义》的幕后故事。
2014年10月,刚刚赴任最高检影视中心副主任的范子文,找到之前合作过《国家公诉》的周梅森,让他创作一部“能够反映社会现实和当下反腐形势的电视剧”。
原因是十八大以后,中央铁腕反腐却没有相关题材的影视作品,“我们意识到,反腐工作肯定要有影视作品去呈现,也就是我们说的影视作品要关照现实嘛。”
周梅森是政治小说和反腐剧创作的行家能手,但是从2004年广电总局整治涉案剧,反腐剧受到牵连后他就再也没有写过这一题材的作品。
十年未动笔,再加上涉案题材的反腐剧还没有回归的迹象,所以他并不想出山,理由很简单:“不知道广电总局允不允许拍。”
周梅森的担心不无缘由,《国家公诉》在审查时就被要求修改了八九百处,另一部反腐题材的作品《绝对权力》 “差点儿被毙”。
不过范子文并不死心,后来他又一次去找了周梅森。面对范子文的再次邀请,周梅森问了两个问题:反腐剧到底能不能写?能写的话,尺度能有多大?
可是范子文也没有底,所以他们只能等待时机和突破口。
2015年年初,中纪委联合最高检、广电总局召开了座谈会,中纪委希望最高检影视中心加强反腐题材影视剧的创作和生产,用以凝聚人心和推动反腐斗争的深入进行。
有了明确的方向之后,周梅森这才重新燃起了创作的激情。
在最高检和相关部门的批准授权下,周梅森得以进入收押贪腐官员的几所监狱,用两个月的时间深入采集到了最详实的资料。
与此同时,《人民的名义》也正式立项。
李路得知《人民的名义》立项的消息后就找到了周梅森,一番详谈后在周梅森的支持下,李路向最高检“毛遂自荐”争取到了执导该片的机会。
“我和他们说,我拍过几千集的连续剧,并且拍的都是正剧,我是最适合拍这部电视剧的人。当时还有很多人在和最高检谈,我相当于从别人嘴里把这块肉给抢下来了。”
4月底,李路获得了最高检的正式授权,扛起了导演和总制片人的大旗。
2015年7月11日,《人民的名义》剧本创作研讨会在最高检的一间会议室里举行,主管部门领导、相关法律专家出席,就已有的20集剧本把脉开方,献计献策。
当时,还没有确定贪官的具体人选,李达康这个人物要怎么写?结局沦为腐败干部是否合适?
最高检政治部主任王少峰赞成让李达康腐败掉,他认为:“人性的复杂要有充分表现,还要把他堕落的过程写清楚,否则体现不出更深层次的问题。”
但中国作协书记处原书记张胜友坚决反对,他说:“能干的干部全腐败掉了,太伤人了,李达康应成为一方清官。”
电视剧司前任司长李京盛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强调说:“要从反腐的角度切入,是反腐而不是展示腐败。”
最后,王少峰提出了两点期望:“一是要有现实关照性,得反映十八大以来的反腐败斗争。二是腐败是世界性的难题,要站在足够高的高度来表现。”
此次研讨会明确了创作的方向,同时也交代了周梅森需要规避的一些问题。
一开始,周梅森只敢把《人民的名义》里面的“终极boss” 的级别写到省委常委,他担心继续深入会涉及政治问题就没敢再往上写。
没想到原中宣部副部长翟泰丰直接打电话批评他, “坏人只写到公安厅长,十八大后倒掉这么多的贪官,反腐形势这么严峻,你能这么轻描淡写吗?”
翟泰丰让周梅森要敢于揭露社会现实,并以个人的名义向中央写了保证书,如果出现政治方面的问题,由他承担责任。
得到翟泰丰的全力支持后,周梅森很快就码出了几十万字的影视脚本。据周梅森透露,《人民的名义》从开始创作到最终定稿,他只用了7个月的时间。
剧本创作完成之后,因为题材的特殊性,融资的过程非常困难。
周梅森在后来也说过大型文化机构拒绝投资的原因:“说我的剧本不及格,没有桥段,没有狗血的多角恋,还是最敏感的题材,所以不能投资!”
据李路回忆,他先后找了50家合作方投资这个项目,即便他说自己组织起了30多位实力派演员加盟的阵容,但是很多投资方就是不为所动。
“有些公司怕投资泡汤只签约不打款,而一些公司下午才签约,可到晚上就撤了资金,再也联系不上。”
最后李路东拼西凑,才找来了十几家小型民营投资方和十几个投资人,算是勉强搭起台子。其中,高亚麟个人就投了2000万。
但大家对于投资的上限,有着很大的争议。一些投资人觉得,7000万到7500万是上限,再高就得赔了。
可李路并不这么想,他认为这么优秀的剧本,怎么算也得1.2亿。如果阵容不豪华、制作不精良,怎么对得起观众?
然而,好不容易才说服了那些投资人,没想到聚餐时高亚麟说了一句“要做好亏损40%的心理准备”,此话一出仅有的几家投资方直接不干了。
高亚麟当时就怔在了那里,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子。
眼看这么好的剧本迟迟开不了机,李路就准备拿自己的房子去做抵押。
就在李路一筹莫展之际,对“拆台”有些愧疚的高亚麟站了出来,问他还差多少钱?李路说,四千万。高亚麟随即说道:行,我来想办法。
高亚麟把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就连他自己的房子也被拿去做了抵押,可惜资金还差两千万。
制片方觉得不能再拖了,只能让李路先开机,然后再另做打算。
2016年2月10日,《人民的名义》在投资尚未全部到位的情况下,迫于无奈只好“强行”开机。
庆幸的是,没过多久作为总监制和总发行人的李学政,就找来了几家民营企业筹备到了2000万的资金。
开机一个月后,李路与投资人陈静柱在片场谈了不到15分钟,就签订了该剧的最后一份投资协议。
演员的选择方面,李路认为这么好的剧本,不应该只突出一两个主角让其他人充当绿叶,而是要让所有人都成为主角。
所以他在挑选演员时,邀请的都是实力派演员,其中国家一级演员就有15位之多。
对于侯亮平的演员人选,剧组最先考虑的是形象正派的张丰毅,后来陈道明也非常看好这个剧本,主动要求自降片酬出演。
不过,周梅森并不觉得陈道明合适, “侯亮平有顽皮的一面,就怕陈道明拉不下脸来。而且侯亮平还是高育良的学生,陈道明的年龄都能演高育良了。”
也就是说,如果让陈道明演侯亮平,那么他的学长、老师,老领导这些人的年龄水平线都要往上提。
导演再三考量之后,最终将陈道明劝出了剧组,并把侯亮平50岁左右的年纪往下压了10岁,这才从年轻一辈的演员中挑选出了形象正、口碑好的陆毅。
但是陆毅觉得片酬太低了,而且资金还没筹到开拍40%的底线,有点犹疑不决,最后还是李路好说歹说,才把他说动了。
主演敲定之后,李路又挑选出了80多位演员,其中有40多位是老戏骨,不过所有演员的片酬加起来还不到4000万,远不及一个当红小鲜肉的片酬。
另外,《人民的名义》中有300多个场景,2700多场戏,夜戏多,场景多,政治性台词多,增加了拍摄的复杂性。
所以在拍摄的过程中,李路不仅要严格把控质量,还要规避不能呈现“贪腐的过程”、“奢华的场面”、“行贿的手段” 等方面的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侯勇原本是要出演一个戏份比较重的角色,后来因为他的档期问题才出演了赵德汉。
赵德汉的戏全是夜戏,侯勇连续熬了三个通宵才拍摄完成,整个拍摄过程不仅是对侯勇精神上的折磨,还有对胃的考验。
在赵德汉出场后的20分钟里,侯勇连续吃了五六碗炸酱面。面吃得滋溜喷香,话说得义正言辞,微表情拿捏得入情入理,效果出来后简直惊呆了众人。
他从镇定自若到说话结巴,再到后来的走路腿软,整个表演层次分明,让网友们大赞“每一条皱纹里都是戏”。
在剧中比较出彩的还有许亚军饰演的祁同伟,但他一开始并不想出演,李路就劝他先看看剧本,让他从祁同伟、赵东来以及赵瑞龙这三个角色中选一个。
看着诚意满满的李路,许亚军同意先看看剧本再说,没想到这一看就被这么好的剧本吸引了,当即答应出演祁同伟。
“祁同伟这个角色不好演,他在前几集就给领导刨地,在看过沙瑞金书记和李达康对他的评语后,一下就让祁同伟蠢的形象给固定住了。”
为了让观众对这个角色有新的理解,许亚军设计了很多细节上的动作。
比如在拍校园求婚的戏时,他设计的下跪的角度,就是为了告诉众人,他这一跪不是为了求婚,而是对权力的下跪。
所以当他求婚成功之后,第一时间不是常见的拥吻拥抱,而是大声地呼喊:“梁璐,嫁给我。”
因为他从内心为自己的举动感到羞耻,而画面被处理成黑白,就是在告诉观众,两人之间的爱情并没有那么纯粹。
除了求婚这场大戏,祁同伟饮弹自尽的那场戏许亚军也下足了功夫,“观众可以看不到,但是我不能做不到。”
他听到侯亮平的话翻了白眼,看似无奈的托腮,以及最后那句不甘、颤抖、饱含太多思绪的嘶喊“去你妈的老天爷”, 都是许亚军精心设计的。
祁同伟深知命运不公却要胜天半子,对赵家父子的鄙视,对侯亮平的惺惺相惜,以及自杀那一段炸裂的演技,让他成为全剧中最立体和最有深度的角色。
除了许亚军,饰演达康书记的吴刚也让人印象深刻,特别是他的那一个“死亡凝视”,让观众们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眼神里的寒意。
一开始,吴刚由于从来没有接触过此类人物,所以他并不想接这个角色,无奈李路就是觉得他十分合适。
在导演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最终他不仅自己演,还带着自己老婆岳秀清一起在剧中演了两口子。
为了诠释好这个角色,吴刚也是下足了功夫。
吴刚找来了各级领导开会的视频,研究他们举手投足的细节,比如怎么说话、怎么走路、怎么开会发言。
在剧中,吴刚有很多开会的戏,他需要念大段大段的独白。其中有一场懒政学习班18分钟的独白戏,他硬是凭借超长的表演功底洋洋洒洒一遍就过了。
没想到这个角色也让他彻底红遍了网络,一同火遍网络的还有把玉良书记演活的张志坚。
最开始导演想让张志坚演祁同伟,可是看过剧本后,张志坚觉得李达康十分适合自己,最后剧组商议后决定让他出演深谙官场的高玉良。
另外,“爱学外语”的陈清泉虽然戏份不多,但这个角色同样让人印象深刻,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侯天来是被导演骗来的。
在开拍之前,导演就一直为陈清泉的人选发愁,因为他不仅戏份少,还有一些有伤风化的戏份。
这样的角色,哪个老演员愿意出演?最终导演想到了自己的师哥侯天来。
出于帮忙的心态,侯天来没问剧情、没问角色,就直奔师弟李路而来,到了现场就开拍了那个监狱的镜头。
就在侯天来以为结束的时候,李路又告诉他,第二天还要去北京拍一场,也就是吸引无数人的学外语,但此时侯天来却不满意了。
因为导演李路告诉他,这场戏只要等警察冲进来,他被带走就结束了。
在侯天来看来,我在这儿等你4个小时就拍这30秒有点太简单了,毕竟戏份儿可以少,可角色绝不能不生动。
李路听后也深感抱歉,这才有了学外语的又一场名场面。
侯天来用几句话就把陈清泉的坏给演透了,即使他只有短短的几个镜头,却也能让观众的目光对准他一人。
这样的演员在《人民的名义》中还有很多,比如饰演陈岩石的白志迪,在拍摄护厂的戏份时,年过七旬的他连续熬了两三个晚上的通宵。
张凯丽也曾感慨,有很长时间没有这么认真地拍过戏了,虽然他们的戏份不多,但每个人没有忘记身为演员应该有的那份敬业精神。
即便如此,饰演侯亮平的陆毅还是遭到了不少网友的诟病,说他这个男一号还没有配角出彩,认为他“很端”不像其他角色那么真实。
个人觉得,剧中有那么多的“戏精”,尽管陆毅有主角光环加持,也很难在众多老戏骨面前占得多少便宜,没有预想中那么耀眼夺目也在情理之中。
张志坚对他的评价比较中肯:“陆毅,作为一个年轻演员,在《人民的名义》中,已经尽力了。”
许亚军也曾说过,“陆毅的表演是合格的,角色就是那样,谁敢说自己去演就能超越侯勇和吴刚。”
试想一下,如果每一个演员都能像侯勇那样,把角色演进了年度演技大赏,那就不是无敌了,而是该寂寞了。
《人民的名义》只用了4个月的时间拍摄就杀青了,可是演员们却开心不起来,因为这部剧太过现实,担心 “播不了”。
周梅森也特意给李路打了招呼:要做好删掉5集,改1000次的准备!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部剧送审仅10天就通过了,并且还获得了“气势磅礴、石破天惊”的超高评价。
一开始,总发行人李学政打算在央视播出,无奈央视出价太低,最后以2.2亿的价格卖给了湖南卫视播出。
虽然湖南卫视买下了版权,但湖南台的领导也顶着很大的压力,所以就让审核人员层层审核台词和剧情尺度,为此还删减了长达三集的内容。
2017年3月28日,《人民的名义》正式在湖南卫视开播。本以为一切风波就此过去,谁知开播没多久,就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湖南电视台为了能够顺利播出,只好一一下架鸣谢单位的名字。
该剧播出后刷新了近十年来的诸多纪录,CSM52城平均收视率3.66,全国网平均收视3.03。
其中第49集收视率高达7.47,CSM52城、CSM35城最高峰值双双破8。此外,该剧首轮播出刚结束,网络播放量就突破了210亿次。
不论是从单片的收视率,还是网络的播放量,亦或是话题讨论度,它都是近十年来 “关注度最高、影响力最大”的一部影视作品。
但是在此之后,这部剧却再也没有重播过。
有的人说是题材太过敏感,没有电视台敢播。还有的人说是版权费用太高,没有电视台肯买一部已经播出过的电视剧。
实际上,李学政已经和好几个电视台签约了重播合同,但是因为某些原因还是无法重播。
直到去年某人被抓,李学政才敢说出了真正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版权合约已经到期,另一方面是因为题材太过现实。
剧情容易产生负面的影响,一旦控制不好,就会引起一些不好的社会舆论。因此,为了社会和谐发展,这类电视剧只能选择首播不重播。
总的来说,腐败现象确实是世界性的难题,不论是在哪儿,总会有一些害群之马,但这些却不能过度“透明”化,因为很容易引起民众的负面情绪。
就观众们对该剧的喜爱情况来看,社会的公平正义才是人们最为关心的,所以《人民的名义》有没有重播,并没有多少的意义,关键是“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杜绝腐败现象。
人民的名义周梅森最高人民检察院李路